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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吉村(摘选自—漫游小五台)

  这是一个美丽吉祥的小山村——美吉村,位于河北省涿鹿县河东镇,常驻人口98人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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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远眺

  向往小五台的心,是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被牵挂住的。
  …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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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村子是有的,------伸到林区边缘的村庄叫美吉,象是由人民公社派出征服深山区的先遣队,又象是窥探森林的了望哨。到美吉,已经走了整整四十里,正是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,就进了林区。

 

晒得我们口干舌敝的太阳光,现在只能稀稀疏疏地射进林子里,脚下是一层厚厚的腐烂了的白茅草,象是有意给过路人铺上的软垫子,踏在上面,腿脚显轻便多了。两边都是灌木林,有挺拔的河杨,也不被当地人称做“老脸皮”的桦树——这种树的表皮可以一层层剥下来,做成精致的小盒子,并不妨害它的生长。太阳已经斜过去,前面的二十里路没村,再也不会碰到人了。突然一声狍子叫,就马上想起昨天公社的同志们讲说的野兽的故事。豹子是追人的,突然碰到一头下到河边来喝水的怎么办?天黑下来找不到过河的踏石,怎么办?哗啦哗啦的水声听起来不再心旷神怡,反而有点恐怖了。

   累了,饿了,又怕天黑下去摸不着路,脚步虽然不由得加快,可是路觉得更长了。等到打定主意走夜路,自己给自己壮胆子,准备迎接惊险或是狼狈场面的时候,路旁出现了被砍掉的树干,刀斧的痕迹还是新的,小河上摆的也不是踏石,而是又宽又结实的木板,今天的路程是不是快要结束了?正盘算的时候,一抬头,已经望见林场院小屋上缓缓升起的炊烟了。

   这六十里路,从日出到日落,算上中午打尖休息,整整走了十二个小时。爬上了林场驻地的小坡,等好客的主人把小五台的主峰指给我的时候,太阳突然从山顶上沉下去,周围的山色就已经模糊不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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密林一日

 

     主人告诉我,林场是河北省的两大林场之一(另一个是承德专区),木材蓄积量有二十六万立方米。如果八厘米粗以下的不动,只采伐的第一茬,用二十辆卡车要拉十年。其实这林带是次生林,落叶松和云杉中树龄最大的约八十岁左右,有二十厘米粗,十三米高,据说这是质量很高的典型林带。

   林场是去年建立的,以一个坍塌了许多年的古刹得名。林场辖区纵深四十里以内早就没有了人家。距离最近的村庄美吉也有二十里,使林场成为一个孤零零的据点。三十多个林业式人刚一来的时候,还住在临时搭起窝棚里,夏天来了山洪漫平了河谷,淹没了所有的道路,雪也来得早(九月初旬),消融得晚(五月下旬),大雪被风吹积起来有两米厚,在这靠河北平原很近的地方,一年倒有半年雪封山。所以工人们除了护林以外,当务之急是盖房子,蓄积粮食。

   第二天一清早起来就爬山进密林,不久就经过古刹废墟,它只剩下了地基,寺院的轮廓一点也看不见了。废墟的对面的幽谷里,有一道道常年不化的小冰川,从半山腰一直延伸到沟底,寒风也从那里一阵阵出来,可是一拐进密林里的小路上,野花都已经盛开了,一丛丛铃兰花,在路旁排得齐整的薄公英,风一吹就摇曳起来的胭脂花,完全是一片早春的气象。昨天涉过百多次的拒马河上游,现在成了叮叮呼呼唱着、急促的从石头缝隙里穿行的小溪了。沿着陡峭的小路走上去,时常有山鸡被脚步声惊起,扑楞楞地飞走。脚也常常绊在狍子骨头上,上面还附着皮毛,有的血钯还是殷红的。很可能昨天夜里,就在这道路附近,一个狍子做了豹子的牺牲品了。
 


 

最有兴趣的是,一片森林依着山的高度的不同分成了颜色不同、树种相异的林带。一进密林都是灌木丛,榛子树、山杨、过去打游击时用做手杖的六道木(细细的树干长着有规则的六个楞角),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树种。爬到海拔一千五百米以上,灌木林就让位给桦树和其他树种的混交林,再往上走,别的树种越来越少,只剩下清一色的桦树了。再爬两千米左右,又嗅到松杉清香,伞盖一样的云杉,这是飞机用材和上好的图纸材料,落叶松的小针叶已经碧绿,它开始了今年的生长期,桦树又被挤到下面一层去了。那些高耸挺拔的树木喜欢群居,颜色最苍劲,树种最名贵,敢于经受严酷的风霜,都盘据在最高处,于是不成材只能做小什用的灌木们就都拥塞在山脚,混居着,拥挤得直到地面上不留一点空隙。

 

   再往上走就到了裸露地带,只有白茅草在峰顶上横生竖长,历年的腐草积了一两尺厚,就是最能耐寒的云杉也从不越过裸露地带的界限。大风吹来没一点遮拦,阴坡上的山洼里还有成堆的积雪,要到三伏天才能融化一部分。


 

站在裸露地带看脚下,是一片无边无沿苍郁的林海。远处,四面都是布满森林的一道道大岭,它们的头都伸到云朵里面,有如多座顶天立地的绿屏风。小五台的主峰在我的背后,它从林海中伸出的头顶,现在看来,没有从桑干河北岸远眺时那样壮丽,在起伏的松涛上面却显得庄严肃穆了。

   躺在茅草坡上,望着天空,云慢悠悠地游动。上山之前对森林的神秘感觉完全失。心情逐着林海的波涛起伏,舒畅辽阔得要将神秘感觉完全消失。心情逐着林海的波涛起伏,舒畅辽阔得将要进入忘我的境界。忽然,一声野兽的吼叫把我惊醒了,又象是悲哀地呼唤着什么,一递一声地叫了两三分钟。过一会才意会到这是狍子。我的同伴——老猎人和怀来县委会的同志们已经找到了狍子的固定的道路(它们总是在几棵大树干上磨犄角)发现了狍子反刍的地方(茅草被压成窝,粪便还是新鲜的)。不久就听到枪声,一群狍子被赶出密林,跑上裸露地带。有一头从我们面前穿过小路,跑上百多米就站下来回头看看,那眼睛露出恐怖又怨恨那些追捕者的神色。不过一两分钟,它窜上高达五百多米的高坡,翻过山顶,不见了。右面山顶上,这时候腾起了一阵欢呼,猎人们都从隐蔽着山头上跑下来。老猎手射中了一只,弹穿了腹部,它还挣扎着跑了二十多米,流血过多,才倒下来。这是一只雄狍,重五十三斤,身形秀美而健壮,角目有三个丫叉,已经三岁了。

 

 

 

抬着猎获物下山凯旋回去才过了半后晌,疲乏得不想动的时候,好客的林场主人又邀我们洗温泉。翻过一个小山头,不过半里路就到了。水很烫,有摄氏五十度左右,一坐进去就汗流浃背。出了浴池以后全身清爽,脚底板马上恢复了弹力,两天的疲劳都洗净了。泉水里有什么成分,判断不出。硫磺是没有的,水清而滑腻,并且能饮,可帮助消化,不知道是不是稀有的苏打泉?这泉在涞水、蔚县都知名,常有患严惩的关节炎以及各种疑难病症的人,背上棉被干粮,翻大山,走八九十里路到这里来。恢复健康的例子并不少。现在还有十几个病人住在温泉旁边的茅屋里呢!

   讨厌的是泉子周围的毒蛇很多,不多见的两头蛇这里也有。每天中午它们都蜷缩在石头上晒太阳,从浴池的石墙缝里它们也敢出来探头。不过今天因为人太多,它们都躲起来了。这次虽然没有受到惊吓,可是毒蛇群怎样在这里自由自在生活着的状况,也交臂失之了。

   晚上的佳肴当然是清蒸狍子肉。但我吃得最上口的是主人为大家喝小米粥而准备的苦菜。吃法是一口菜一口粥。苦菜的确名副其实,涩苦得很,可是再喝一口稀饭就象加了少量的糖。苦菜和热的流质淀粉化合一起就发甜,弄不清是什么缘故。但是,苦尽甜来的滋味确实是经过舌上的味蕾感受到了。

   林场的夜黑沉沉没一点声音,森林又变得有点恐怖了。睡下的时候我在想:什么时候在这距离北京最近的林区修通了公路,络绎不绝把松杉运到基本建设工地,建立起纤维板厂,把不成材的灌木林充分利用起来,并且在温泉附近建立疗养院,让唐音寺变成消夏的风景区?苦菜稀饭那苦尽甜来的滋味,不正是林场的明天的象征吗?

 

 


    作者简介:侯金镜(1920——1971)著名文学评论家。北京人。1938年参加革命,入陕北公学学习。毕业后,从事文化工作和创作。194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抗日战争胜利后,任晋察冀军区抗敌剧社副社长,华北军区文工团副团长。解放后,曾任华北军区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长、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成员、理事,长期担任《文艺报》副主编。在调《文艺报》后,除编辑刊物外,主要从事文学评论工作。主要著作有:文学评论集《鼓噪集》、《部队文艺新的里程》;散文《花果之乡,鱼米之乡》和《漫游小五台》。他的评论文章深刻细致,既肯定、维护作家的独特风格,又能切中要害,如实地指出壁瑕,所以多被作家引为知音。他评论茹志鹃短篇小说的文章《创作个性和艺术特色》,曾在文艺界引起极大的重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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